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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臂残垣中,我看见了生命的坚韧

来源 :转自南风窗 访问次数 : 发布时间 :2017-08-13

断臂残垣中,我看见了生命的坚韧

—走访震区(南风窗记者:韦星)

那个安静的夜晚,月光皎洁,但悲伤已将整个高山、深谷和大地笼罩了。有人围坐着,轻声议论谁家又失去了谁。也有的,一个人蹲在田边,“吧嗒吧嗒”抽闷烟。

更多的人,没有言语。他们都沉浸在丧失亲人或财产的苦痛中。

夜深的时候,很多人,陆续钻进临时安置的敞篷里,躺下……但很久,很久,都没有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从敞篷里传出。

相反,不断流出的是,辗转反侧而带出的轻轻叹息声和翻身声……过去几年里,当我走在地震灾区里采访时,这是我时常感受到的场景。

因采访而和当地村民相识、相知,时隔几年后,如果恰好某个时间在曾经的灾区附近采访,我会旧地重游,看看曾经悲伤弥漫的小城与村落,让内心重温“历史”,也从小人物的不懈努力和点滴变迁中,获得前行力量。


大地痉挛,人心不乱

8月8日,四川九寨沟发生7.0级地震。8月9日,新疆精河发生6.6级地震。余震在随后几天里,也从未间断。

如今,大地的“情绪”,已渐趋平稳,一如人们现在的情绪和心态。

 

2008年5月12日汶川发生8.0级强震后,随后地震的震级和汶川大地震比,似乎有所缓和。

但地震给建筑物和生命带来的重创程度降低,并不意味着就减轻灾区人们内心的苦痛。

事实上,地震对人心的伤害,远比对建筑物和生命的伤害大得多。

2013年4月20日,四川雅安发生7.0级地震。当时,我来到现场进行为期一周多的采访。印象最深刻的,是芦山县龙门乡几个“90后”年轻人,他们在田边商量着,下一步要去哪里打工、挣钱……身后,是他们已经开裂或垮塌的楼房。


这些曾不错的楼房,是他们父辈背井离乡,在建筑工地上挥汗如雨一辈子挣来的。但现在,顷刻间就没有了。

更令人绝望的是,2008年汶川地震时,他们才修了房子。但灾后重建不到五年,强震再次来袭,击垮不仅是他们的建筑物,更是他们的“家”。

一次次摧毁掉的,不仅仅是他们父母的血汗钱,也摧垮他们的信心,毕竟老了,没有多少可以重来的信心了。

所幸的是,孩子们长大了。年轻确实是足以令人傲娇的资本,年轻人有的是时间和冲劲。

地震后,雅安市几乎没有可以住宿的楼房,没有垮掉的,也已经被震成危房了,所以酒店也不会对外营业。村民不敢回到家里去住,因为害怕有人会丧生于余震。

那些夜晚,我和龙门乡的几个年轻人一起搭敞篷,和他们聊了很久。也许是没有什么文化,也许不善于表达,但一个年轻人的一句话,让我感到他们有足以掌控未来的力量,他说,“我爸他们这辈能起的房子,我们也能起!”

表面上,他是说给我听,但我能感觉到,其实他是说给他的伙伴听的。这种坚定的力量,我相信是源自他真实的内心的。我也相信,大灾难面前,只要人心不乱,未来之路,即便再难,仍旧可期。

 

向善力量,点燃希望之灯

雅安地震的前一年是云南彝良地震。

2012年9月7日,彝良发生5.7级地震。这次震级不大,但伤害不小,造成80人死亡,75万人受灾。地震发生后,我也到现场进行一周多的采访。

彝良地处大石山区,震中位于洛泽河镇,从县城朝着西南方向的猫谢公路行走时,可谓惊心动魄——

因为作为唯一通道的猫谢公路,就位于两排绵延不断的高山间,路很窄,路边是河道。当遇到余震,松动的滚石立马倾天而斜,除了前行或后退的奔跑逃离,没有其他躲闪办法。路上,我随处都看到被巨石砸坏的小车、摩托车,有的车子旁还有晒干了的暗红色血迹。

由于当地铅锌矿资源丰富,过去小煤矿滥挖,使山体泥土和沙石松动,林木等生态很脆弱,震后的一场场大雨,也会使泥石流频现,最多的一天出现19次塌方,山体下滑超过2万立方米的沙石。

这种背景下,你会发现部队官兵义无反顾挺进危局的场景,你会看到他们背着老人过河、上山转移的场景,你也会看到当地一些富有的村民纷纷从外地赶回,帮助邻居和解放军干些力所能及的事。

印象最深的是,彝良一位开挖掘机的梁姓村民,他原本在外地工地干活,但地震发生后,他放弃了在外地开挖掘机干活获取报酬的机会,连夜驾驶着挖掘机回来。在猫谢公路上,他冒着危险,去清理路面的滚石和泥沙,为部队官兵迅速挺进救援赢得时间。同时,他还把自家的两部车都贡献出来,让村民开去领物质、接人等。

有意思的是,他把自家的一头猪也宰杀了,然后和全体村民一起分享。当然,外村的、路过的,甚至像我这样前往采访的记者,也可以一起分享。灾区村民互相抱团,共同面对困难,温暖了彼此,也给了彼此存活和继续努力存活下去的信心。


在灾区,乡邻及来自全国各地陌生人的互帮互助中,使村民感到自己并不孤独,并从一度的失望和绝望中,重塑前行的信心,点燃了希望的心灯。

表面看,是外来救援力量给了村民前行的希望和动力,但外来群体又何尝不是从受难者的勇气中,获得了新生和力量?以我的体悟为例,在采访和生活中,也常遇到一些困难和挫折,当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,回首灾区那些曾感到绝望、然后又充满斗志直面惨痛和迎接未来的群体,当下的一切,又真的算得了什么?

只是更多的时候,人往往是善忘的。人们对于唾手可得的安定和幸福,往往视而不见。对自身利益的稍微受损,却耿耿于怀,以致于无法给希望和幸福,多留一点点的空间。

所以,和在灾区见到的处境,以及所感受到的世道人心相比,我认为,人的很多烦恼,往往都是自寻的。